[妖夜] 生成

　　睡得正香甜的孩子，耳朵忽地動了動。淒涼的哭聲自遠方傳來，哀哀切切，如細針直鑽進他耳裡。佐藤清不情願地轉了轉身子，用毛茸茸的尾巴掩住雙耳，試圖入眠，但女子的哭泣哀號越發明顯，連間或的怨恨話語也聽得清了。

　　「……嗚嗚嗚……好恨呀…為什麼拋棄我……我不甘心呀……」孩子聽不懂她的意思，只知道她踉蹌的腳步越來越近了，再這麼下去會吵醒姊姊的，昏昏沉沉的小腦袋瓜還記得姊姊臨睡前的吩咐：「小清，今天讓姊姊好好睡覺喔，不然打你屁股。」於是他依依不捨地蹭了下暖呼呼的被窩，滾起身，放輕腳步繞過睡熟的姊姊，用不會讓木門嘎嘎作響的角度推開門，四足輕落地，向聲音的方向小跑過去。




　　月光下的背影披著鮮紅外衣，赤足走著，片片雪花落在糾結的長髮上，但她絲毫不畏寒冷，只是大聲地嚎哭。頭上頂著奇怪的鐵環，細小的燭焰竟也沒有熄滅，兀自燃燒著，蒼白的手指還抓著些什麼。小狸貓默默跟在她身後，維持一定距離。看著她歪歪倒倒的步伐，小清開始有點害怕，等他看見她手中握著的是叔叔伯伯警告他不許碰的危險槌子，恐懼感更是讓他決定等她遠離了他們的屋子，他就要立刻奔回溫暖的房間裡，絕不回頭。


　　「哈啾！」鼻子一癢，他不小心打了個大噴嚏。

　　原本歪曲前行的女子倏地停下腳步，猛然轉身。


　　下一瞬間，她通紅的雙眼已逼至他面前。
　　細長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，往上高舉。小清掙扎扭動，四隻腳拚命揮舞。

　　「你是來襲擊我的嗎？他連我也要殺了嗎？」女子瘦削的臉頰爬滿淚水，突出的眼珠狠狠盯著小清染上水氣的雙眼。原本狠毒的語氣轉為嗚咽。
　　「我只是想生下孩子哪，只是想和有著你面容的孩子一起過日子……為什麼要殺他於我腹中……你好狠的心啊……」淚水自混濁的雙眼汨汨流出，在面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紅。小清終於怕得哭出聲來：「姊姊救我！嗚嗚爺爺……爺爺救我！姐姐快點來嗚嗚嗚…」

　　小清稚嫩的哭聲讓女子的動作一滯。

　　『我即將結為連理的她是善妒的女人。』男人一臉歉疚，將手上的藥包推向她。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，雙手不住顫抖。

　　她一邊哭著一邊被灌入湯藥。
　　她受不住藥效，臥床數日。他愛憐的豐美黑髮，瑩白柔嫩的肌膚，完全失去光澤。
　　『我們家的小姐真是傻啊。』她聽到家裡傭人的竊竊私語，她們以為她已睡熟，但她聽得清清楚楚。
　　『那男人的妻子生了個胖兒子呢。』『聽說跟小姐差不多時間懷上的，哎唷可憐哪我們小姐。』她們的聲音半帶憐憫，半帶嘲諷。傳言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，為什麼不是她的孩子呢？他明明說過要取消婚約，要在滿天櫻花中將她迎入家門。

　　但那男人再也沒來看過她。


　　女子鬆開雙手，痛苦地哀嚎起來，骨節明顯的手指拉扯著頭髮，表情扭曲猙獰。血淚無止盡地滾落，滴在大紅的衣襟，在雪地上落成深深淺淺的紅「我好恨啊！恨你啊！」拔高的尖叫聲和狂擁而上的回憶，撕裂了女人最後一點人性，她的額角肌膚劇烈隆起又平復，雙眼逐漸染成鮮紅，伴著最後一次淒絕的哭喊，尖角終於突破皮膚。女人重新張開染成血色的雙眼，表情木然。


　　小清此時總算擠出最後一點勇氣，連滾帶爬地往家的方向跑去。跌跌撞撞地跑著，他根本不敢回頭，然後他聽到熟悉的焦急呼喚。


　　「小清，你去哪裡了？」散著一頭長髮的女子，舉著燈火著急地佇立在雪中。小清往前直衝，撞進女子懷裡。姊姊抱緊縮成一團的毛球，低聲安慰著大哭不止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