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淡香》
他停下腳步。
回頭看去,是間小小的香水店。透明展示窗內的木質平臺散放方形玻璃瓶,白色紙標簡單別緻。敞開店門所飄出的香氣,正是他駐足的原因,清爽乾淨,是檸檬的味道。
「歡迎光臨!」
手拿抹布的店員有些慌亂地抬頭,出聲招呼踏進店裡的他,桌面上的水灘正是香味的來源。
「不好意思,剛剛打翻了試香瓶,麻煩您稍坐一下。」 撿起滾在一旁的深褐小瓶,店員歉笑請他坐上桌邊的木椅。本來只是想進來看看的他,就這麼糊里糊塗落坐。濃郁香氣盈滿鼻腔,但毫不厚重,宛如初夏拂面而來的微風。剛剛渾沌的似曾相識撥開雲霧。
是早晨的吻裡,檸檬味的牙膏隨繾綣的舌遞來的氣息。
他喜歡檸檬口味的薄荷牙膏,因為爽快加爽快,是最能讓精神振奮的組合,某次他挑選的時候認真解釋。他對牙膏沒有特別偏好,但他喜歡他這種小事也想跟他分享的可愛,於是他們的備用品櫃總不缺條檸檬薄荷牙膏。每天早上,睡眼惺忪的他靠著直覺摸到牙膏,把擠上淡綠膏體的牙刷塞進嘴裡,刷個幾下,才彷彿自夢中醒來地緩緩睜開眼睛。早早洗漱完的他會遞過毛巾,看他呼嚕呼嚕地把臉抹淨。然後,他會得到他第一個清醒的吻。
「早安。」檸檬薄荷染滿整個口腔,冰涼舌尖交纏至溫暖濕潤,晨起的第一句話,融在彼此嘴裡。
(TBC)
《愚人》
青八木躲在黑暗的社團室裡,身邊不時傳來窸窣竊笑。手中的拉炮被握得有些溫熱,他動了動身體,繼續等待。
昨天晚上他收到手嶋的簡訊。「一,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寫完作業的他掀開手機,看到訊息,不禁皺起眉頭。手嶋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,更少只把話說到一半,他總會完整地在一封簡訊裡面交代聯絡的原因。「這樣比較有效率吧?」他記得手嶋這麼說過,與其只丟去「在嗎?」兩個字讓對方還要回問,不如好好說清楚。不過,如果真的很難開口就另當別論啦,像是,準備告白之類的。手嶋邊說邊露出「嗯這也沒辦法」的表情。回想到這裡的青八木,瞪大雙眼。他連忙從床上坐起,把手機牢牢抓住。青八木第一次知道熱度可以瞬間衝上腦門,在額頭飆出細薄汗水。心跳聲砰咚砰咚,在樓下看電視的爸媽應該也能聽見。直到螢幕快被視線燒出一個洞,才終於亮起「收信中…」。
立刻點開簡訊,卻看到「節日快樂~」這樣的句子。
螢幕左上角,4月1日 00:15 閃著白色微光。
手嶋打來電話,邊笑邊道歉,然後開始拉攏他成為明日的共犯。聽著對方的各種花招,青八木忍不住鬆開嘴角,剛剛的失落啵地消失。
今天一大早,他先幫忙往鞋櫃裡放了幾封信(手嶋在信封上寫的少女字體維妙維肖),在走廊遇到鏑木跟段竹時故意擰起眉頭,要他們通知一年級生社課提早到,有嚴肅的事宣布(段竹的表情讓他有些不忍心),二年級則交給手嶋。看見手嶋從小野田教室回來後的微笑,他為學弟們哀悼了三秒鐘。上課時和隔壁班交換教室欺騙老師,再下堂課用擔心的表情舉手(推薦他擔任這個角色的是手嶋):「老師,武田好像不大舒服。」而混著各式豆子的甜湯和班上演技高超的同學,演了精彩的嘔吐戲。老師被唬得一愣一愣,從講台上跑下來關心的時候還差點絆倒。
當魔法般的「愚人節快樂!」被大喊出來,他看見手嶋瞇起單眼的得意笑容,讓他隨之彎起嘴角。
(TBC)
《界線》
他們第一次吵得這麼兇。
交往以來,不,應該是認識以來第一次。
能夠透過眼神讀懂彼此之後,他們只有在騎車時會向對方以大音量高聲呼喊,日常的對話總是溫溫脈脈,在成為戀人之後,更細膩至耳鬢的私語。
所以當青八木一向來澄亮如湖的眼睛在燈下黯淡,手上的湯碗在桌上敲出匡噹聲的時候,手嶋純太差點從床上彈起。但他沒有真的離開床舖,不僅僅因為軟爛如雨後濕泥的身軀不聽使喚,更因為他心中淤積如沼的愧疚被點燃成熊熊烈火,燒上本就通紅發燙的面頰。
「這不是我能決定的。」他勉強壓低聲音,試圖抓住因為不清醒的神智而快要脫韁的嘴。
「你可以拒絕。」離開湯碗的手現在鬆鬆放在桌上,但另隻手捏緊剛為他擦去嘴角穢物的毛巾。不輕不重的語氣,可是他知道,對方內裡也燒起同樣的大火。
「不是每個人都能想拒絕就拒絕。」韁繩還是斷裂了,他立刻懊惱地想把剛出口的話塞回喉嚨。
昏暗的黃光中,青八木的輪廓模糊得讓他無法看清,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失去邊界的線條,卻發現對方已經離開床舖。視野中唯一清明的,是隨著起身的動作,緩慢落下的白色塵粒。
交往以來,不,應該是認識以來第一次。
能夠透過眼神讀懂彼此之後,他們只有在騎車時會向對方以大音量高聲呼喊,日常的對話總是溫溫脈脈,在成為戀人之後,更細膩至耳鬢的私語。
所以當青八木一向來澄亮如湖的眼睛在燈下黯淡,手上的湯碗在桌上敲出匡噹聲的時候,手嶋純太差點從床上彈起。但他沒有真的離開床舖,不僅僅因為軟爛如雨後濕泥的身軀不聽使喚,更因為他心中淤積如沼的愧疚被點燃成熊熊烈火,燒上本就通紅發燙的面頰。
「這不是我能決定的。」他勉強壓低聲音,試圖抓住因為不清醒的神智而快要脫韁的嘴。
「你可以拒絕。」離開湯碗的手現在鬆鬆放在桌上,但另隻手捏緊剛為他擦去嘴角穢物的毛巾。不輕不重的語氣,可是他知道,對方內裡也燒起同樣的大火。
「不是每個人都能想拒絕就拒絕。」韁繩還是斷裂了,他立刻懊惱地想把剛出口的話塞回喉嚨。
昏暗的黃光中,青八木的輪廓模糊得讓他無法看清,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失去邊界的線條,卻發現對方已經離開床舖。視野中唯一清明的,是隨著起身的動作,緩慢落下的白色塵粒。
(TBC)
《春芽》
當症狀出現的時候,手嶋純太以為只是青春期短暫的作用。就像青春痘跟情緒不穩,都是激素作祟。所以他只是把吐出來的花瓣拋到路邊,灌口水沖掉喉嚨的異物感,繼續把手放回車把上。在他前方的青八木緩下速度轉頭,遞來詢問的眼神,他微笑表示沒事。
那天晚上,他洗澡的時候又再嘔出幾片花瓣。
落在手心的薄瓣是幾近透明的淺藍,洗去沾黏的唾液之後,摸起來帶著粉感。他認不出品種,只覺得顏色很像某日訓練過後的草地上,迎風盛開的小花。原來人是真的吐得出花的啊,他驚奇地端詳著沾著水珠的花瓣,直到滿意之後,才捏成小球丟進垃圾桶裡。青春期啦,青春期,他這麼想著,將腦中隱約浮現的人影用熱水沖下排水孔。
原本以為是高燒般過了就好的病徵,卻一日重過一日。翻攪的胃液和越發強烈的嘔吐感,讓他開始心神不寧,最先發現的,當然是與他並肩的青八木。
(TBC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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